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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火光逐渐向前蔓延,隧道两侧数以千计、装点着粗糙宝石和贵金属的骨殖逐渐走进他们的视线。岩壁上残留的铁锈在来客带起的流动空气中脱落,给本就糟糕的空气里增添了一点点不因察觉的血腥气,但伊南娜坚持认为血腥气应该是来自隧道两旁摆放的骨殖,尽管这些骨殖相当干净——这些骨殖曾经属于开凿这条隧道的工人,工人的后代就是数百公里外低海拔地区的原住民。这里的气温太低,不利于尸体腐烂分解。如果是在海拔较低的地区,还能将尸体送给鹰隼和野狼,重新进入生态循环——但在这里,阿戈摩托只能将尸体放入煮沸的雪水里剥离皮肉、涂抹油脂、镶嵌宝石之后制作成类似未来天主教的圣髑,以此纪念这群人为了这颗星球做出的贡献,即便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这里封印了什么。
这些开拓者的后裔早已丢失了阿戈摩托曾经授予族群的知识,他们不再了解如何冶炼金属、挖掘矿脉,但他们了解如何在这片只有冰雪和岩石的地方生存,曾经他们的主人向他们展示的力量也成为了神话传说,未来将会形成某种宗教文化和民族风俗,直至最后的真相也消失不见。
至尊法师没有跟随阿戈摩托来到这里,因为她已经知晓这里的秘密。皇帝同样知晓,他曾经跟随至尊法师的脚步探索过这里,地牢最深处隐藏的是阿戈摩托中断自己几十万年的宇宙漫游之旅、停留在地球的原因。未来这里将会成为为卡玛泰姬的地牢,这里将由刺瞎双眼、割掉舌头的罪人将看守出入口,关押诸多无法被智慧生物的理性接受和对抗的敌人。
他曾经站在地牢最深处,面对巨大空旷的黑暗洞穴以及洞穴里竖起的巨型方尖碑,最近一百万年内实体宇宙中出现过的三个最强大的、隶属于不同癫狂之神的外维度精神实体被束缚在这座方尖碑上。这些精神实体每一个都拥有一千万个名字,每个名字象征着宇宙被它们所毁灭的、如今只留下废墟的文明。
即便大理石方尖碑上镌刻着无以计数的灵能符文,站在它面前仍能感受到从岩石身处渗出的模糊不清的癫狂低语,不洁的狂热在靠近思想的边缘摩擦,空气中散发着腐败与烧焦血肉的气味。靠近这里的每一次心跳都是考验,只有最理智、最愚钝和最顽固的人才能在这种疯狂扭曲的知性面前保持镇定。
他本不想来到这里,这里对他并没有隐秘,但阿戈摩托一再坚持。
“对于我们来说,死亡不是停止心跳,而是停止思考。你的老师从死亡中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这是我永远无法获得的宝物。”阿戈摩托的语气中透露着羡慕,“我注定要成为维山帝,尝试从宇宙原初去对抗智慧生物的终极大敌,成为维山帝意味着失去自我,名为阿戈摩托的个体不再拥有灵魂和思考的自由。相比你的老师,我距离死亡更近一些。这并不是为了获得你的同情,你只是我的产品,是我的绝望之举,我不请求你的原谅。”
伊南娜快速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皇帝,眼神中透露着对皇帝态度的不满,她似乎也认为皇帝对阿戈摩托的冷漠有些过分——皇帝朝她翻了个白眼,他完全没想到伊南娜会这么心软。刚到喜马拉雅山脉的时候,她还因为阿戈摩托的力量心惊胆颤,如今这位情感充沛的女神就想着劝说皇帝接受这段“亲情”了——这当然不是因为她容易上当受骗,至少不全是。身为荒野半神转型到人类文明神祇的伊南娜很清楚接受祈祷改变自我意味着什么,曾经她用牡鹿和鸟雀作为象征,现在她身披狮皮,手握长矛与毒蛇,从人类的文明、战争和繁衍中汲取力量。
她因此变得强大,但也失去了很多曾经拥有的力量,如果不是受肉的时机合适,她的结局只会和其他荒野诸神一样,成为最纯粹的灵能彻底消散,又或者回到这颗星球的伟大意识身旁,彻底失去自我。
强大的半神阿戈摩托成为维山帝,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只有一个问题。”皇帝依旧面无表情,“接受灵魂的受孕母体有什么样的选择标准?”
“完全随机,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灵魂会出现在哪个时代,只能依靠维山帝的提示。这也是我设计天元首戒的作用。”阿戈摩托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对孕育肉身的凡人母亲有感情吗?我向你保证,我已经向她支付过报酬了。她的灵魂受到你的力量影响,灵魂之海无法干扰她的安宁。她进入了灵魂之海的自然循环。”
皇帝知道阿戈摩托在撒谎,至少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阿戈摩托凝视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皇帝太聪明了,仅仅是依靠他的一点迟疑就猜出了部分真相——选择受孕母体的不是阿戈摩托,而是皇帝的灵魂,选择耶洗别是因为她足够狂热,她向外维度献祭了她的灵魂,皇帝的灵魂、阿戈摩托的产品接受了这个祭品,耶洗别因此成为皇帝的灵魂与物质宇宙深度结合的桥梁。然而凡人是脆弱的,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
“这不是你的错。”阿戈摩托说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阿戈摩托。”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伊南娜从未见过他的情绪如此激烈。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黑色方尖碑,把自己刚刚知道的消息抛到脑后去——既然注定的牺牲无法改变,那就让自己做得更好——至少自己要配得上耶洗别的牺牲。
伊南娜悄悄松了口气。她看着方尖碑,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魔法。”阿戈摩托最后瞥了皇帝一眼,“不是神祇的力量,而是魔法。”
在迷信与众神还在大地上徘徊的时代,所谓魔法与神祇的力量之间并无区别。伊南娜不需要咒语和仪式就能飞行,令两个个体之间产生爱情与性欲,保证孕妇顺利生产,但她不知道如何教导其他人拥有她的力量。伊南娜并不知道什么是魔法,对她来说那就是本能,是与生俱来就能做到的事,就和人类能弯曲手指一样简单。对于阿戈摩托来说,魔法也是如此,对于人类来说无法想象的事,对于阿戈摩托来说只是本能。
魔法不是科学,那不是能够被理性所理解的力量,人类认知事物的逻辑并不能用于认知灵魂之海。神殿的女祭司们只能拙劣地用春药、铜产钳和仪式模仿她的力量,并将这种模仿称为魔法。这就是人类(尤其是不具备天赋的人类)对于掌握魔法的初步尝试,这种思想甚至影响到了魔法Magic这个词的词源。
卡玛泰姬建立在一个可以让拥有天赋的凡人学习的灵能知识体系之上,这个体系中有许多知识是来自阿戈摩托、奥殊图与霍戈斯漫游宇宙时,从不同灵能种族中收集到的知识,其中一部分关于防护与束缚的知识就镌刻在这块方尖碑,用于永远关押被祂们逮捕的外维度精神实体。但无论是伊南娜祭司的拙劣模仿,还是卡玛泰姬用人类能够理解的苦修,都像是从浩瀚的灵魂之海的表面蘸取一滴水。尽管这种方式相对安全,可即便是节制地使用灵魂之海的力量,腐化与疯狂仍然无处不在——一滴海水永远无法用来解渴,反而会因为其苦涩毒害饮用者——卡玛泰姬的历史上不乏出现疯狂追求力量的堕落者,这也是卡玛泰姬的第一课永远是自制力而非知识。
“我听说你对我的知识进行了改进。”阿戈摩托将火把插在岩壁上。在他的力量下,这块方尖碑彻底安静了下来。他指着放着草垫的几块岩石,示意皇帝和伊南娜坐下来。“防护和预言,你在防护魔法方面的知识令我非常满意,那么预言呢?”
“什么意思?”
“我听说在进行时空跳跃以前,你在太阳系边缘发起一场战争。”
“突袭战,我必须让军队习惯地外作战。”
皇帝并没有因为阿戈摩托知道这个信息感到意外。成为维山帝之后的阿戈摩托虽然无法干涉现实,但也是灵魂之海中少数能做到全知的精神实体。在他成为维山帝以前,他已经将所有关于预言的知识都写在书上供人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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